与日奥里莎

山茶是南极雪地

凯撒洁|像落日一样爱我

*私设很多

*听着打雷的Chemtrails Over The Country Club写完的

 

 

 

00.

 

洁世一决定离开米歇尔·凯撒的那天,是个昏暗如夜的午后,是暴雨前的低气压。

 

他上楼将自己的证件和一些重要文件取出来,再没有带其他东西,没有拉行李箱,不曾带上一件衣服或首饰。

 

仿佛这里留下的一切都不重要,仿佛全都可以毫无顾忌地抛下。

 

他站在门口,当着凯撒的面删了自己的指纹锁数据,把唯一一把备用钥匙扔到“有害垃圾”的箱子里。

 

凯撒站在门内,无声地看着洁世一的所有举动,垂在腿侧的手捏成拳,用力到手心发麻。

 

洁抿了抿嘴,刘海落下的阴影错落地挡住了他的双眼,挡住了他那双,好像随时会降下一场大雨的双眼。

 

但最后他也只是别过头,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走了。

 

洁世一离开的身影决绝,好像不曾犹豫,就和他在球场上的背影一样坚定光辉。

 

只是只有他知道,他把自己的十年时光,和球场外的全部热忱都抛在身后了。

 

 

 

 

01.

 

从凯撒家出来后,他用手机订了最近一趟航班,目的地西班牙,七小时后起飞。

 

他回了趟自己家,象征性地收拾了个小行李箱,其实没什么好带的,衣服可以到当地买,他没有认床或必须要穿某些衣服,戴某些首饰才能出门的习惯,不像某人。

 

尽管如此,他还是将行李箱收拾出来了,郑重地,认真地,仿佛这是一场计划已久的旅行,而不是赌气式离家出走。

 

收拾完行李箱后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久违地发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周遭安静下来后,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

 

但这是很奇怪的问题,“这样”是指哪样?他和凯撒之间没有人提起过恋爱或交往的话题,他们好像心照不宣地跳过了这些棘手的字眼,快进到下一步。

 

比起恋爱,他们更像是一对有稳定关系的P友。

 

这么想的话,“这样”无非就等同于结束P友关系的意思。

 

但这有什么好惋惜的?

 

凯撒又不是个令人满意的P友。洁世一想。

 

回想起来,尽管客观上他有爽到,但他也同样客观上感到疼痛。凯撒作爱的时候粗鲁,不知轻重,常常把他弄得很疼,这是事实。

 

但他并不喜欢疼痛。

 

凯撒同样也是个不懂得尊重人的家伙,擅自将他的所有物归置或随手丢掉,在他和朋友视讯或者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故意走入镜头,露出皮肤上那些暗红色的,露///骨的痕迹,让场面顿时尴尬得令人想逃跑,让他感到隐私被撕开暴露在公众眼下,有种血///肉///模糊的羞耻感。

 

好讨厌。

 

这么一想,他忍受不了凯撒是迟早的事。

 

 

 

再次醒来的时候,距离登机只剩五小时不到。他匆匆洗了个澡,取下门边的外套,拉着行李箱出门。

 

赶到候机厅里还剩下一点时间,于是他拨了一通电话给母亲。

 

“嗯,妈妈,所以这次休赛期我就不回去了。”

 

“想去旅游一下,欧洲什么的。”

 

“我没关系的,只是一次普通的旅行。”

 

“凯撒?”洁世一顿了顿,又重新开口,“他不和我一起去,他有自己的安排。”

 

“没事的,我只是不用这个手机号了,又不是要消失。”

 

“好啦妈妈,我要挂断了,我的飞机要起飞了。”洁世一抬眼看了看头上的电子屏,上面不断滚动的登机提醒让他不得不匆忙和母亲告别。

 

挂断电话后他往登机口疾步跑去,堪堪在最后两分钟赶上。

 

安顿好行李后,他坐在座位上将旧手机卡拆下来换上新卡,他捏着旧卡芯片,本想顺手扔掉,然而在芯片脱手的前一刻又顿住。

 

最后他只是将卡片收进透明封口袋里,随手扔进背包里,压在暗格最下面。

 

然后他拉上口罩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

 

 

雨还是没有下,那场从下午开始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他登机,一直到他又在机上补了两小时觉,一直到飞机在此期间越过德国国境线。

 

 

 

-

 

落地的时候已经即将凌晨,抵达旅馆已经深夜一点多。

 

但洁世一的精神好得出奇,他归功于换掉电话卡的手机终于安安静静不再有人来打搅。

 

一直到黎明的时候他才重新有了睡意,他在晨风拂过窗棂的时候抱着被子,闻着鼻尖陌生的味道,安静地闭上眼。

 

这一觉悠长,他一觉睡到下午,如果不是久未进食的胃发出抗议,他甚至可以继续睡到这天的深夜。

 

洁世一睡乱了一头黑色短发,他坐在床上缓着长觉带来的疲惫感,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过了毫无意义的两天。

 

原来他可以一觉睡这么久,可能是因为早晨再没有人用手臂和胸膛把他勒得缺氧。

 

 

……怎么又想起烦人精了。

 

洁世一猛地回神,他甩甩头将过去两天时不时就占据他思绪的人甩出脑外,接着起身下床。

 

 

简单解决过午饭后,他去市中心租了辆车,决定下午就在沿海公路一路飙|车兜风。

 

巴塞罗那午后的阳光落在一整片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洁世一打开车窗,咸腥海风便迫不及待地灌入鼻腔。

 

他将车速踩到95,其实不是很高,对比凯撒第一次带他飙|车的时候。

 

——事到如今他已经放弃抵抗他那个时不时就会想起凯撒的脑了,他不得不承认凯撒确实令人难以忘怀,起码并不是两天就能忘掉的人。

 

他放弃挣扎了,他任由思绪将他带回过往。

 

 

那天洁世一刚拿到他的德国驾照,在兴致勃勃地上路。他做得很好,车开得平稳,但凯撒坐在副驾驶上对他开到100迈的时速发表了从车子启动开始就一直没停过的嘲笑。

 

但100迈对刚拿到驾照的日本人洁世一来说,已经是相当大胆的数字了。

 

但可惜凯撒是个并没有“设身处地”这个概念的人。

 

最后洁世一被吵得烦了,他将车子加速驶到加油站,然后解开安全带下车,绕道副驾驶的一边,将仰头看他的米歇尔·凯撒从车上拽下来,“废话好多,那你开吧。”

 

那是洁世一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那天他坐在副驾驶上,起先抱臂游刃有余地看着凯撒起步打方向盘,短短几秒将车速提到90,然后指针以不可阻挡的气势转到120那边,洁世一在强烈的推背感中噤声,他开始拉住车顶的安全扶手,然后看到指针还在往下转。

 

在160之前,凯撒好像终于想起车上有另一个人,他勉为其难地分了个眼神给洁世一,然后看到对方紧贴着靠背如临大敌视死如归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摁下洁世一那边的车窗,强劲的风一下子闯进来,抽打在洁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洁世一一寸一寸地转头看向凯撒,凯撒腾出一只手调整车内后视镜,调到勉强能看到洁世一的位置。

 

然后看到对方刷白的脸颊,一双惊恐的眼死死盯着他。

 

于是他愉快地把车速正式拉到160。

 

那天凯撒停车的时候他们正好在郊外,是一处广阔的平原,正值黄昏。

 

他停在落日前,转头望向洁世一,看到对方颤抖的瞳孔,受惊一样规矩放在身侧的手,以及不断上下滑动吞咽口水的喉结。

 

凯撒笑得嚣张,如果没有中间的手刹,他一定会笑倒在洁世一身上。

 

然后他在洁世一回神,张嘴准备骂他的时候又探过身,越过了碍事的手刹,摁着对方的后颈交换了个绵长的亲吻。

 

落日余晖在车前窗铺开,耀眼的橘红色淋漓地冲刷大地,刺眼光芒吞没了郊外那片葱茏的草地,将洁世一隐秘的心思公之于众,将米歇尔·凯撒的秘密赤|裸|裸地摊开。

 

洁在对方强硬的手劲下只能微微仰头,他看到落日住进凯撒海蓝色的眼里,映照出一片滉漾的金红色波浪,好像眨一眨就会流到洁世一身上。

 

凯撒接吻从不闭眼,而洁在凯撒的目光间无师自通地学会呼吸和换气。

 

 

 

 

02.

 

那天的一切都令洁世一难以忘怀。

 

以至于当他想找另一片相似的落日时,都感到一阵怪异的不协调感。

 

仿佛那次落日一生仅此一次,无法复制,且再无重现的可能。

 

 

 

洁世一关上车门,靠在车身上,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天。

 

午后大好的晴天,两小时不到就已经覆盖上连绵的云,将背后的太阳和气流严严实实地挡住。

 

起码今天,应该是没有落日可看了。

 

他遗憾地想,双手顺势伸进衣兜里,却在里面摸到了一个坚硬的方形物体。

 

是个打火机,银色表面上用浮雕雕刻了几朵盛开的蓝玫瑰。如果挑开的话,会看到其实火口也被做成了玫瑰的形状,点火时就像一簇火焰凭空孕|育在玫瑰的花蕊上,带着耀眼残|忍的颜色灼烧脆弱的花瓣。

 

骚包。

 

这是洁世一第一次在凯撒手里看到这个定制打火机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反应。

 

但凯撒懒得看他,他低头挑开打火机,火苗嚓地一下撩到他叼着的烟,火星无声蔓延到烟叶上。

 

凯撒吸了一口,不过肺地呼出,这时他才终于转头看向洁世一,他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撩了撩对方汗湿的鬓发,“幼稚。”

 

他将浑身发软的洁世一翻了个身,从后面重新进入,期间因为洁世一的不配合,他费了点劲,烟灰在扭动间落到洁世一的后腰。

 

其实并没有特别烫,但那种戛然而止的灼热感还是令洁敏|感地缩了缩身体。

 

然后他看到凯撒的手臂从旁边越过他,一路伸到床头的烟灰缸,刚才还灿烂燃烧着的烟被掐灭在烟灰缸里。

 

手指很轻地扫开他后腰处落上的灰,接着有更轻更柔软的东西贴上那片被烫到的皮肤。

 

洁世一混沌的大脑尚未理解那是什么,就又被一个不知轻重的顶||撞弄得重新溃散一地。

 

 

 

凯撒没有烟||瘾,他只是偶尔喜欢点一根,在特殊的场合,只让味道在嘴里过一圈就呼出。

 

但是遭殃的往往是旁边的洁世一。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迫吸了二手|烟后,洁世一终于愤怒地抽出凯撒嘴里的烟,张口咬上还残留对方唾液的烟嘴,不得章法地猛抽一口,意料之中被呛到猛咳。

 

凯撒的惊讶很短暂,他很快就被对方滑稽的举动惹得快要笑出来,他伸手想帮洁世一拍背顺气,对方却又先一步抬起脸,咬着烟嘴再抽了一口,然后对着凯撒的脸将烟雾全部呼出。

 

“还给你。”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睁着一双被烟撩红的眼,眼角还盛着一点生理性泪水的眼。

 

然后凯撒真的笑了起来,他抽走洁世一手里燃着的烟,又再次咬上烟嘴,嘴唇覆盖在洁刚刚含|着的地方。

 

他偏头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次不再吐出,只有零星几缕盛放不住的烟丝从他嘴角漏出。

 

“嗯,还给我了。”他说。

 

 

后来凯撒将打火机扔给洁世一,说要他暂替他保管。

 

“被教练看到过一次,念得我好烦。”

 

考虑到国王一向目中无人的态度,这个理由的真实性暂且存疑。

 

 

 

 

洁世一看着此时躺在手心里的小方块,蓝玫瑰的纹路勾勒得细致精巧。

 

 

忘记还了。

 

 

 

 

03.

 

旅行的第三天,洁世一终于打起精神来认真旅游。

 

他去逛了教堂,在饰品店买了小巧可爱的纪念品,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喂了鸽子,停在街角听了段悠扬的小提琴演奏。

 

然后在每天下午四点左右开车去海边,飙|车|飙累了就停下,趴在方向盘上看远方那颗巨大的火球缓慢被地平线吞没,在刺目的光芒中快速眨眼,又低头让橙红色的落日余晖淋湿他一身。

 

 

就这样到了旅行的第七天,他到酒店的时间比平常晚了将近两小时,因为从海边驾车回酒店的路上看到一群小学生,在沙滩上赤脚踩着白沙,手里拉着一根风筝线,风筝飞得很高。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阵,然后错过了车道最畅通无阻的那段时间,第一次正面迎上巴塞的晚高峰。

 

他在高速上堵了半小时,又在市中心堵多半小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有余。

 

洁世一抱着从楼下买来的一袋面包,踩上旅馆嘎吱嘎吱响的木楼梯,在二楼转角,他的房间门前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

 

走廊的顶灯已经年迈了,昏黄灯光只能照到前后三米长的地板,但是那头金色头发又实在太过眼熟,即使在晦暗的光线下也依旧耀眼夺目。

 

洁世一的脚步顿住,并不着痕迹地有了后退的倾向,他尚未开口说话,金色脑袋的主人就率先顺着脚步声转过头来。

 

然后他在昏暗的走廊里看到对方的双眼,有看不懂的怒火燃烧在那双眼里。

 

“嗨,世,一。”

 

他听见对方咬牙切齿,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地开口喊他。

 

 

 

要是当时转身下楼,上车开走就好了。

 

洁世一在被对方攥住手腕,强硬地拉进门内的时候,还分神地做了无谓的幻想。

 

他甚至分神到内心发出“这破烂旅馆居然没有一点安全措施,他的房门居然能让他人轻而易举地拧开”的吐槽。

 

在对方嘭地一声踢上门的时候,他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常年场上场下的身体对抗使他的臂力练到非同以往的程度,以至于凯撒在他猝不及防的一拽中向前踉跄了几步。

 

然后洁世一一把甩开凯撒的手,两人的手背在分开的前一秒同时撞上门边的衣帽架,手背落下一道红色的印记,火辣辣的疼痛落在凸起的骨节上。

 

痛得要死。怎么米歇尔·凯撒一来就又把他搞痛了。

 

他垂下发麻的左手,开口,“你来干嘛?”

 

对方的身影挡住了房间唯一一扇窗,窗外城市的路灯落在凯撒身后两步远,照不到洁世一,也照不到凯撒。

 

对方在这片晦暗的夜色下笑着开口,笑意传达不到声线和情绪里,便只剩冰冷。

 

“当然是来找你了。”

 

“所以我是说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我烟yin犯了,你拿走了我唯一一个打火机。”

 

哦。

 

洁世一转身搁下手里的纸袋,在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掏出被体温捂热的金属,抛给面前的人。

 

“现在你拿到了,滚吧。”

 

他甚至重新打开房门,侧身让了条道。

 

然后看着米歇尔·凯撒彻底被他激怒,看着对方用力扯过他的衣领,以要把他颈骨捏碎的力度将他按在床上。

 

他反应迅速地屈起一条腿,膝盖抵住凯撒压下来的胸膛,骨头坚硬,重重地顶在凯撒的胸骨上。

 

凯撒被他的动作顶得一顿,随后洁世一的手掌就从侧面呼啸而来,啪的一声脆响炸开在凯撒的左脸颊上。

 

凯撒被洁世一用力的一掌扇到头歪向一边,牙齿磕到内侧脸颊,破开的口腔黏膜下,鲜/////血顺着牙缝流到喉咙里。

 

但打|架最忌讳犹豫和停顿,所有疼痛都可以稍后再回味,此时此刻他只需要不要命地反击。

 

于是凯撒就着头歪向一边的姿势,拎起洁的衣领就把他扯起摔到地上。

 

洁世一在对方蛮横的手劲中堪堪抓住墙边柜稳住身体,后背狠狠地砸在柜门凸起的把手上,张开的手掌在挣动间扫到柜面水杯,半杯水泼了一地,玻璃杯落地砸碎在柜角,锋利的碎片顺着洁裸露的小腿外侧划开一道鲜明的血///|痕。

 

但洁世一此时倒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稳住身体后他就捏紧拳头,上前一步对着凯撒另一边完好的脸挥去。

 

却没想到一脚踩到地面的水滩上,油封过的木地板只要沾上水就会变滑,洁世一一时间刹不住身体,顺着力道就往地上摔去,直直地往地上的玻璃碎片里倒去。

 

完蛋。

 

完蛋完蛋完蛋。

 

情急之下洁只能抬起手臂挡在自己脸上,毕竟如果一定要受伤的话,伤在手臂上比伤在太阳穴上要划算得多。

 

洁世一已经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摔落,他条件反射闭上眼,等待手臂上炸开的疼痛。

 

但是预想之中碎片划破皮肤的尖锐痛感并没有到来,他直直地砸在地上,更像是撞在凭空出现的一根木棍上,骨头里都是闷痛。

 

等等,骨头?

 

他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横贯在他的头和地板之间的手臂,是一条缠绕黑色荆棘的手臂,只是此时黑色纹身的底下,贴着地板的那一面缓缓流出红色的血||液。

 

头顶粗重的呼吸此时才清晰可闻,洁世一的余光这才注意到头顶的凯撒,对方忍痛忍得吃力,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凯撒在洁世一即将侧身砸在碎玻璃上时,伸出一条手臂垫在他身下,止不住摔落趋势的身体顺势压在洁的半侧身体上,另一只完好的手撑在他的背后,堪堪支撑住下落的凯撒。

 

终于理清状况了。

 

洁的瞳孔在对方手臂流出的血||液间骤然紧缩,他快速起身,将凯撒推坐起来,接着捧起对方那半条淌||血的手臂,指尖忍不住颤抖。

 

“你、你……”

 

他张嘴,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此时的心跳甚至比刚才认真打架时跳得更快。

 

如果说凯撒的血||液是被他一拳打出来的话,他不至于这么惊慌失措,但这是对方为了保护他而受的伤,这就让他有种世界颠倒的错乱感。

 

对,保护。这天之前他能想象出终有一天凯撒会对他做出“保护”的举动,甚至会为他流||血吗?

 

他将凯撒的手臂捧到眼前,以一种小心翼翼的速度,在看到碎片嵌入皮肤上时手指忍不住收紧,然后又马上放松力道。

 

“你、你流血了……”结果半天他才磕磕巴巴地讲出这句话。

 

但凯撒只是低头看着洁小腿上的伤口,目光描摹着那道不深但极长的血|痕,安静得仿佛他此时安然无恙。

 

他在洁掏出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的时候,抬手夺过对方的手机摁熄锁屏,然后转身够到墙边柜的纸巾,抽出两张按在洁小腿的伤口上。

 

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抬头瞄了洁一眼,难得没有对此时慌乱的洁发出嘲笑,而只是低声说,“不用,皮外伤而已,我自己可以包扎。”

 

 

 

 

04.

 

包扎是不可能让伤员自己动手的,洁讨厌凯撒,但还没到那个程度。

 

他跑下楼找前台要了个医药箱,右腿上夸张的伤口和衣服袖子上沾上的血|迹看着令人心惊,险些吓到了前台和来做登记入住的客人。

 

他在店员啰啰嗦嗦的询问间再三表明只是水杯摔碎不小心划到腿了,并委婉但急促地拒绝了对方帮他处理伤口的好意。

 

他快步捧着医药箱跑回自己房间,打开门就看到凯撒还是靠坐在床前的地板上,听到脚步声就抬眼看看他,然后往旁边挪动了一下,让出身侧的一块地板给洁世一盘腿坐下。

 

其实坐在椅子上或床上也是可以的,但不知为什么两人就是毫无知觉地,并排坐在泼上一地白开水,落下玻璃锋利的碎片的地上。

 

洁世一将凯撒的手臂放在自己盘起的双腿间,拿出镊子仔细地寻找嵌进肉里的碎片,他的指尖仍在微微颤抖,他只能不断深呼吸缓解这些紧张,好像这些碎片不是嵌进对方肉里,而是剜开了他的皮肤,深深地埋进他的神经末梢间。

 

他止不住颤抖,却也细致认真地将所有碎片都夹了出来,然后用碘伏给伤口消毒,再用纱布一层层地将凯撒的整条小臂包裹起来。

 

凯撒全程没有吭声,他看着消毒好的镊子头扎入自己的皮肤里,掏出那些连他都没有意识到的碎片,然后深色的碘伏液体覆盖在他漂亮的刺青上,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将他线条优美的手臂染得像个打翻颜料的试色板,或者像条烧制失败的人偶残肢。

 

总之就是丑。国王这时才终于露出嫌弃的眼神,他干脆闭眼不看,任由洁世一用纯白纱布帮他将那些难看的色块遮挡起来。

 

我的刺青如果因此留下疤痕了,我一定打死你。

 

凯撒在心里默默做出这个决定。

 

 

洁世一在处理完凯撒手臂后,才真正松了口气。他往旁边挪开了一下,曲起受伤的小腿,这才开始给自己消毒和包扎。

 

凯撒顺手拿起洁进门后就搁在台面上的纸袋,掏出不再温热松软的面包,撕开一点塞进自己嘴里,又撕开一点送到洁世一嘴边。

 

洁看着莫名出现在自己嘴边的食物,和那两根修长的手指,他愣了愣,又抬头看看身边的人。对方已经将头转到面向窗外的一侧,只留下个金蓝色的后脑勺给他。

 

只是后脑勺的头发在刚才的打斗中被薅起了一块,此时凌乱地往两边翘起。

 

洁世一忍不住笑起来,在对方转头的瞬间又迅速低头叼走了那片面包,动作太快,牙齿有一瞬蹭过对方指尖的皮肤。

 

他继续低头给自己包扎,也继续接收对方无声的投喂。

 

面包吃完的时候,洁世一也终于磨磨蹭蹭地弄好了,最后一块面包落进他嘴里,凯撒起身将纸袋扔进垃圾桶,熟门熟路地推开浴室门,打开水龙头给浴缸放水。

 

“进来,洗澡。”对方只是冷着一张脸抛出这句话,但洁并不在意,因为论冷漠,他才是做得更好的那个。

 

他背对着凯撒褪||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帮单手不便月兑衣的凯撒扯掉套头卫衣和长裤。

 

凯撒率先走进浴缸里,然后洁扶着对方的肩膀单脚踩进水里,再缓缓坐下。

 

单人浴缸要容纳两个成年男性运动员,实在有点太难为浴缸了。

 

热水在洁世一坐下的时候往外溢出大半,他抬起受伤的右小腿,等水不再往外流了,才小心地放下,搁在浴缸外。

 

他将另一条腿伸到凯撒那边,搁在对方的大腿上,趾头贴着凯撒腰侧的浴缸壁。

 

凯撒也将裹缠着纱布的左小臂搁在浴缸外,在看到因为轻动而再次往外溢的水即将浸湿洁世一腿上的纱布时,在看到对方慌忙抬起小腿避水时,又难得贴心地用搁在浴缸外的干手托起洁的脚掌,帮对方抬高右小腿,等待水流重新平静。

 

 

没有人讲话,好像两人都深知开口讲话并不是个聪明的选择,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热水缓慢流动,偶尔溢出的声音,一时间房间外的人声和野猫叫唤的声音也都清晰可闻。

 

洁悬着一条腿,看着凯撒闭目靠在浴缸边,左手托着他的脚,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脚腕上。

 

洁世一在水雾蒸腾间眨了眨眼。

 

他也终于感到困倦。

 

 

 

05.

 

在月亮高悬,世界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洁和凯撒终于躺在床上。

 

两个人直直地平躺着,都不敢轻易压到自己的伤口。

 

最先睡着的是凯撒。身侧的人呼吸变得平稳绵长的时候,洁世一在月色下睁开眼。

 

他侧头看了看安静睡着的凯撒,这才注意到对方今天并没有画他那标志性的红色眼影,那块常年被张扬的红点缀的皮肤此时干干净净。

 

洁世一盯着那块皮肤出神。

 

 

你是不是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过来多久了?

 

这里是老城区,从大路走要绕半个圈,你知道有条小路可以缩短一半车程吗?

 

旅游季已经开始了,巴塞的机票应该不好买了吧,你怎么弄到的?

 

还有,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

 

这些问题杂乱地在洁世一的脑子里冒出来,一句未完又紧接着一句。

 

但他垂下目光,又一句都不想问。因为凯撒想做的事一般都会做到,结果都是一样的,探究过程没什么意义。

 

但他唯独对最后一个问题又抱有更长久一点的好奇。

 

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手机卡已经换了,妈妈也只知道他去欧洲,并不知道他来西班牙。

 

……喂,你这家伙该不会在我身体里埋了GPS吧。

 

洁世一盯着对方的侧脸看了一阵,又默默咽下想要摇醒对方问清楚的冲动。

 

他重新将目光移开,移向窗外的月亮。

 

他和凯撒之间总有各种各样弄不清楚的问题,这些问题没有人给他解答,世界不曾,凯撒也不曾。

 

但是这些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总在不经意的时刻像针一样戳到他柔软的内里,偶尔只是一个小小的,不疼不痒的凹印,但偶尔又粗鲁地戳进血||肉里,捣出一个渗||血的窟|窿。

 

洁世一想要理清这些杂乱的线,但凯撒只会把这些线缠得更紧,弄得更加杂乱不清。洁世一的理智不允许这些乱线长久地存在,但事实是他暂且无法自行理清,而他只有在与凯撒沉|沦的时候才能暂且放下这些扰人的思绪,忘掉那些隔开他们的尖刺。

 

但是现在凯撒睡着了,他也困了。

 

 

那要不然现在就世界末日吧。

 

既然理不清,那就全都烧光好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迎接洁世一的不是阳光和鸟鸣,而是耳边凯撒急促的声音,带着着急和浓浓的不安。

 

洁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凯撒曲起一条腿跪在他身边,一手拍着他的脸,看到他醒来后,就一把将他从床上拉起来。

 

“着火了。”

 

迷糊间他只捕捉到对方这句话,然后脑子快速处理完这句话的意思,他猛地坐起来。

 

也是在这时,他才闻到房间外木头混着棉布燃烧的焦臭味,门缝下是跳跃的火光,浓烟顺着缝隙涌入房间内。

 

走廊里燃起了大火,估计已经无法行走了。不知道是哪个没有常识的住户半夜起来烧水,却转头回到床上倒头就睡,烧干的水壶在持续燃烧的炉火间不堪重负,燃起了黑夜里第一簇火星。

 

也多亏了走廊尽头那堆没来得及清理的旧报纸,火苗在飞扬的纸张间快速撩过整条走廊。

 

好荒谬。

 

洁世一在打湿毛巾的时候,控制不住地想。

 

他们本还是尝试打开走廊看看情况,但金属门把在火光间闪烁跳动的光芒,又警告着他们两人绝不要尝试触碰这扇门。

 

最后他们将半开的窗户彻底拉开,决定跳||窗。

 

只能说万幸,这间旅馆在安全措施上是真的没有,所以窗户也不存在防盗网这种玩意。

 

还有万幸的万幸,洁世一没有住到六七楼,而是选择了平平无奇的,旅客一般都不会想住的二楼。

 

 

但尽管只是二楼,外面也没有任何凸起的横杠或平台,没有任何可以作为缓冲或借力的物体。

 

尽管只是二楼,但不巧的是几小时前两人才狠狠打完架,并各自在手上腿上受了需要包扎的伤。

 

实在太荒谬了。

 

跨上窗台的洁世一想。

 

将近十米的高度,这对跳lou来说究竟是算危险,还是算可以呢?

 

洁世一不清楚,毕竟此前他的人生没有出现过需要跳lou的情况。

 

但是米歇尔·凯撒显然比他有经验得多,至少在他行云流水跳上窗台的动作,以及对方一如既往平静得不可思议的脸来看的话。

 

“我说,这次一跳会不会葬送我的足球生涯?我该以怎样的落地姿势才行?”

 

“啊?”米歇尔·凯撒在耳边稍显好笑的提问间转过头。

 

然后看到紧紧抓着窗台,面如死灰的洁世一。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会大笑出声,就像首次被他带着飙|车,飙到粘在椅背上一动不敢动,恨不得整个人嵌进靠垫缝隙里的那次兜风。

 

是的,对凯撒而言那不过是一次稀松平常的兜风罢了。

 

但对洁世一来说不是这样的。

 

日本人和德国人的性格好像天生不一样,难以兼容,这仿佛是写在彼此基因里的,从诞生伊始的不同。

 

但是洁世一对他而言是特别的,他们的性格天生不同,难以兼容,但他偶尔会发现洁世一隐藏在那张无辜娃娃脸下的另一面,那些碎片随着主人流动,在凯撒本人都难以察觉的时候就流进他的缝隙里,妥帖地弥合了两人之间的裂痕,那些天生不一样的基因序列。

 

现在洁世一的碎片又流向他这边了。

 

他在浓烟下看着洁世一,多看了两秒,任性的两秒。然后撬开对方紧紧攀着窗台的手,指节一根一根地扣紧对方的指缝里。

 

直到两只手之间再无空隙。

 

“害怕的话,世一抱紧我也可以啊。”

 

他计算着下落的角度,随口又和对方开起玩笑。

 

却没想到对方真的抱紧了他,但是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势,将他的上半身紧紧抱住,让凯撒的脸埋到他的脖颈间。

 

“你在计算角度是不是?你靠谱的吧是不是?”

 

凯撒在对方的怀抱里愣怔抬头,看到对方视死如归的表情,似曾相识。

 

洁世一的心脏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强劲有力地在凯撒的喉间跳动。

 

“我准备好了,你好了就告诉我,你手臂还有伤,我会抱着你的。”

 

怕得要死,偏偏还说出无知无畏的话。

 

凯撒埋在洁的脖颈间笑了起来。

 

然后他环抱着洁的腰背,侧头又看了一眼地面,轻声开口,“嗯,我准备好了。”

 

而后带着洁世一,像挣断束缚的风筝,像枝头被风吹落的梨花,轻盈又不带犹豫地跳了下去。

 

 

 

 

下落的过程比洁世一想象的要短暂得多,他全程精神紧绷,有意识地护着凯撒的左小臂,在对方的带领下落地滚了个圈做缓冲。

 

只是两个大块头滚圈的动作无论怎么精心策划,都难免狼狈。

 

他和凯撒滚落在地面,这里是旅馆后面偏僻的一角,只有乱树枝和生长不良的杂草。

 

街上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前门的火势上,无人注意到后院的这一角。

 

无人知晓有两个人刚刚经历了人生里难以忘怀的一幕,不是因为火|灾,也不是因为跳lou,仅仅是因为首次被人抱着下落,在天旋地转的瞬间捕捉到月下彼此的侧脸。

 

洁世一躺在凯撒身下,两人安然无恙。尽管洁世一腿上的纱布还是绷开了,尽管凯撒手臂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但是火光映在深沉如墨的夜里,铺开在米歇尔·凯撒身后的世界里,又星星点点地点缀在对方那双海蓝色的眼瞳深处。

 

这实在太像那次在车里迎接的落日了。

 

同样火光冲天,同样被高饱和度的颜色刺伤双眼,让人忍不住想流眼泪,希望世界就暂停在这一瞬。

 

他在对方落下的目光间抬起手,摸到对方的脖颈和脸颊,掌心下滚烫的温度灼伤了他,洁世一在劫后余生间指尖发抖,手肘发软撑不起身体,索性拽着对方垂在身前的发尾,将对方引到自己面前。

 

这应该值得一个劫后余生的亲吻吧。

 

他想,然后率先被凯撒低头吻住。

 

任由身后人声嘈杂,火光冲天。

 

他在凌晨三点的夜晚,在凯撒眼里看到一场盛大的,迟来的日落。

 

然后看到接吻从不闭眼的凯撒,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闭上眼。

 

 

 

 

 

——END.

 

 

-

我本来不想恨的但是()没事,起码结局没在恨(

 

我没在德国飙过/车,纯靠网上冲浪看到的➕一张会乱说的嘴。另外注意单位是迈

 

以及我也是写到很后面了才想起去巴塞租车自驾好像要提前申请当地的行驶证,但文里说走就走的小世显然是来不及的,请…请无视这个bug吧…(菜狗落泪

 

还有,别随便跳||||||||||楼。

 

 

 

 

一些不算番外但有点想说的小片段:

 

01.

 

“我们那个…难道不是P友关系吗?”

 

 

凯撒快速浏览机票的手指顿住,他品位了几秒这句话的意思,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然后看到对方一脸认真,全无玩笑和调侃的意思。

 

是在真诚发问。

 

哈哈,气笑了。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纯真的声音,长着这么张幼气无辜的娃娃脸,然后张嘴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凯撒的脑后暴起青筋,他扔开手机,抬手掐住了洁世一的下颚,将对方的脸拉到自己面前。

 

过近的距离下,米歇尔·凯撒金色的刘海落在洁世一的前额,和他那一头黑发紧紧贴着,纠缠不清。

 

然后洁世一听到对方压抑着怒气,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哪个人,会让P友在自己家留宿?”

 

“哪个P友,竟然会有我家的指纹锁?”

 

洁世一愣住。

 

 

 

 

02.

 

洁世一将烟雾吐在凯撒脸上的那天,凯撒久违地感到窒息。

 

他在用力间停了一下,将脸埋在洁的肩窝处,低声开口,“服了…能不能别再gou引我了?”

 

只是此时全力深呼吸缓解疼痛的洁,丝毫没有听见这句只有凯撒能听到的喃喃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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